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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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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子怡恨不得把這些魔器全塞在懷裏,就這麽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去,向天地證明,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徒勞無功的。

仿佛那八十一道天雷、五百多年的沈睡、費盡半生的追尋,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。

因為眼前這幾個靜靜躺在蓮花臺上的魔器,證明了她所苦苦尋求的一切,終究有了結果。

然而魔器數量雖少,但自身占的重量卻不低。尤其是那一口玄鐵鍋,畫風不符不說,還又大又沈,以林子怡的力氣只能拖拽著走。

也不知道當時辛老翁派去跟著她的女兒,究竟怎麽連人帶鍋地把她送回了長白山。

林子怡沈吟一下,看著蓮花臺上的魔器,分配道:“我背古琴拿銅鏡,化田兄你拿硯臺和香爐,陸小鳳恩……你就負責這個鍋吧。扛拖背拎都行。”

陸小鳳看看那口鍋,忍不住道:“為什麽我背鍋啊?”

林子怡指了指自己,“我人形拿不動鍋,原形鍋直接能扣了我。我拿這東西和徐本槐交換,都是我幹爹派狐族大力士,特地跑長白山扛回來的。”

她又指了指雨化田,“你看化田兄從帽子到鞋尖體現出的講究,還有那個腰間別著玉笛的文雅,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扛鍋的人嘛。抱抱香爐,拿拿硯臺,畫風和諧,足矣。”

陸小鳳認命地嘆了口氣,彎腰拎起那口鍋,無奈地說:“子怡姑娘所說的話,即便是巧舌如簧之人,也時常被噎得無法辯駁啊。”

林子怡知道陸小鳳這是在包容她,不由拍拍他的肩膀,認真說道:“出去我請你吃人參。”

陸小鳳:“……”

陸小鳳失笑:“我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要請我吃人參。”

陸小鳳輕松地扛著鍋,步履輕快地走在林子怡身邊,問道:“為何子怡姑娘要找的那堆東西裏,唯獨……這口鍋,顯得與眾不同?確定沒有找錯?”

林子怡表情深沈地點點頭,“我當時就是被這鍋醜到不行的外表迷惑了,才中了它的招。這口鍋雖然看起來不咋地,還死沈死沈的,但其實用起來的效果還蠻厲害的。”

陸小鳳頗為詫異,“一個鍋而已,能有多厲害?”

林子怡慢慢說:“首先大概是,明明畫風這麽不對,還有勇氣與其他魔器並駕齊驅吧。”

陸小鳳:“……”

林子怡看到陸小鳳一臉“你在逗我?!”的表情,繼續解釋道:“剩下的就都是傳言了,我也沒試驗過。聽說只要有食材,無論你的廚藝有多爛,都能做出一道人間少有的美味出來。”

陸小鳳訝然,“這不是好事麽?怎會被稱為魔器?”

林子怡點頭慢吞吞地說:“因為吃了會死。據說吃過的人都會因此而上癮,然後不斷吃吃吃吃吃……”

陸小鳳下意識接口道:“然後撐死了?”

林子怡:“……”

林子怡:“……你好機智啊。”

從地洞出去要比進來快上許多。

雨化田帶著林子怡蹬著巖壁,輕飄飄便出了洞口。陸小鳳輕功很好,即使扛著鍋也很輕松地竄了上去。

林子怡背著琴活動活動身體,一擡頭卻看到孫悟空並不在座位上,而是站在窗前向外遙望。

聽到聲響,他轉過頭來看她一眼,視線落在她身後的古琴上,輕聲問道:“找齊了?”

林子怡笑意盈盈地點頭,“恩。”

孫悟空也微微笑起來,說:“那便出去吧。正好,雷公也尋到了那個道士。”

雷公覺得自己十分討厭徐本槐這個臭道士。

雖然徐本槐很有覺悟,不反抗也不掙紮,老老實實呆在原地,等著雷公帶他一起上天庭收到審判。然而他卻一點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自覺。

拂塵一撣,徐本槐開口問道:“你們仙界神界的,長得怎麽都這麽奇怪。猴能成佛也就算了,你是什麽物種成的神?”

雷公瞪了他一眼,不說話。

徐本槐扳著手指頭算起來,“聽說你們天界狗尾巴草都能成仙,標準是不是太低了點?猴馬牛羊狐還有什麽動物也能成仙來著?對了,天界有白貂成仙的麽?”

雷公陰陽怪氣地說:“急什麽。你上了天庭,自己不就看到了。”

徐本槐歪頭,只是笑著說:“我怕我是見不到了。”

雷公見到孫悟空往這邊走來,連忙帶著徐本槐迎上去,道:“這就是那個道士。”

孫悟空沒瞧徐本槐,只是覺得無聊般打了個哈欠,倚在一旁的樹幹上,將位置讓出給林子怡,覺得她應該是想要自己去解決和徐本槐之間的事。

林子怡瞪著雷公,口齒清晰且流利地罵道:“山炮,傻麅子,熱水滾過的脫毛雕!”

雷公:“……”

雷公瞄了一眼孫悟空的目光,無奈點頭說:“是是是是是。”

看他認罵態度如此良好,倒讓林子怡有些罵不出口。她憋屈了半天,將視線落在徐本槐臉上,“你更混蛋!居然在密室裏留紙條嘲笑我!”

徐本槐仿佛認命一般,幽幽嘆了口氣,說道:“沒想到,還是被你找到了。我本以為,藏在那裏便萬無一失了。”

林子怡冷冷道:“我說了,六百年前你贏不過我,六百年後也一樣。”

徐本槐垂眸而立。

林子怡一時分辨不出他的表情,只聽到他低聲說:“是我輸了。”

雷公蹙起眉頭,急忙問道:“你湊齊了魔器?”

林子怡警戒地向後抱住古琴,“幹嘛?這麽近你又想劈我?”

雷公握緊手中的錘子,不知為何竟感應不出林子怡碰到魔器的警示。他思慮了片刻,略微放松下來,對林子怡說:“我會上報給玉帝,你別想著隱瞞。”

林子怡嫌棄臉看他,“你怎麽跟欠兒登似的,還打小報告。”

雷公:“……”

雷公:“我這是秉公辦理。”

林子怡更加嫌棄,“拉倒吧,你就是欠兒的。拿雷劈我也是,真不嫌累,從子時盯我到亥時,我爹盯我都沒盯這麽勤快。”

雷公:“……”

雷公無視林子怡張口就罵他的怨念,轉過頭來問孫悟空,“這徐本槐已經抓到,您便隨我回去覆命吧。”

孫悟空抻了個懶腰,卻沒動,只是雙臂抱胸,懶洋洋地說:“你先帶他回去吧。”

雷公略微驚訝,連忙說道:“可玉帝他……”

孫悟空擡頭直直盯著他,慢慢說道:“你先回去。恩?”

雷公張了張嘴,屈服於這種威壓之下,只好點點頭,猶有不甘地說:“請不要在人界逗留太久。”

雷公招來一片雲,讓徐本槐坐上,一同回到天庭覆命。

徐本槐爬上那片雲之前卻忽然望了一眼林子怡,拂塵指向瀑布上端的石岸,說:“整個虛清觀,唯有那邊見到的景色最好。”

林子怡一楞,不明所以,“你說什麽?”

徐本槐瞇起眼遙遙望著,“對面原本有一片梅林。冬日落了寒雪,紅艷的花瓣,在銀裝素裹中顯得尤其美艷。這種景色,你應當來看一看的。”

林子怡仰頭看去,徐本槐所說的地方根本就是光禿禿的一片,連青草都沒有,更別提什麽梅樹了。

她驀地意識到自己明明從來沒有對別人說起自己來過虛清觀的事,為什麽上次徐本槐好像知道她來過似的,很熟稔地向她提起虛清觀的事?

林子怡張張口剛想問他,卻見他已經坐上了那片雲,微微笑著對她說:“今日一別,永生不見。最終還是如同六百年前一樣,由我的失敗收場。”

徐本槐曾經被凈明道長帶走,說不定就是凈明道長提過有個白貂妖闖過虛清觀內的事呢。

林子怡這樣想著,便什麽都沒有問,只是回他一句,“永生不見。”

待到目送雷公走遠,孫悟空才慢慢踱著步子來到林子怡身邊。

林子怡將手中的銅鏡揣進懷裏,確認般拍了拍,才安心地擡頭問他,“你不回去麽?”

“回去自然也得回。”孫悟空慵懶地答道,“你上次上天是被那些天兵押上去的,這次我總該親自帶你上去才是。”

“總感覺像去投案自首似的……不過,大聖你的筋鬥雲還蠻快的。”林子怡認同地點點頭,思索了一會,說道,“那我們先去找一下幹爹確認其他魔器。畢竟是幹爹幫著徐本槐找的,總該清楚這些魔器的樣子。之後,我們先去地府吧。”

她低頭撫著銅鏡,“雖然陸判說書生的魂魄很有可能融不到一起了,可我總想試一試。”

雷公帶著徐本槐在雲間穿梭,飛往天庭。

他本以為徐本槐這個凡人縱然有點能耐,但飛上天還是會嚇到不行。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,徐本槐只是盤腿坐在雲上,雙目輕閉,不言也不語,仿佛入定一般。

雷公閑不住地說:“你這個凡人倒是有點意思,當真不怕麽?”

徐本槐像是沒聽到一般,連半分反應都無。

雷公討了個沒趣,扇扇翅膀,也就不想再和他說話了。

待到返還天庭,雷公直接拖著徐本槐來到大殿上,對著端坐於上方的玉帝說道:“那個異類已經捉回來了。”

玉帝並不瞧徐本槐,只是看著眼前的公文,漫不經心問道:“鬥戰勝佛呢?”

“他……”雷公遲疑一下,回道,“鬥戰勝佛還留在人界。”

玉帝動作一頓,緩緩擡頭,望向雷公,“他不肯回來覆命?”

雷公躑躅起來,磕磕巴巴解釋道:“鬥戰勝佛他,他……”

“罷了罷了。他從前就是這種性子,安分了一段,倒叫我忘了。”玉帝擺擺手,目光投向整個趴在地上的徐本槐,皺眉,“這便是徐本槐?”

雷公點頭,悄悄踢了徐本槐一腳,“玉帝面前,你這樣是在做什麽?”

徐本槐的身體只是隨著動了動,頭貼在大殿的地上,沒有一點反應。

雷公覺得不對,立刻蹲下身,手懸在徐本槐的頭頂,向軀殼內部窺探。半晌,他難以置信道:“怎麽會?他的魂魄散了……?”

玉帝怒氣沖沖道:“你是如何看管的?他的魂魄怎會散去?!”

雷公為難道:“可捉他的時候,明明神智清明。從人界到天界路程不算長,怎會在這期間魂魄便散了呢?”

玉帝忽然回想起什麽,拉過一旁來自地府的公文,從上至下仔細看了片刻,才冷笑著說:“好啊,他倒是算得準。”

雷公不敢多言,低著頭站在那裏。

玉帝長吐一口氣,安撫道:“你不必自責。他被魔分壽,身體無知無覺,魂魄之力雖然長久但仍有耗盡之日。況且他又以陰魂煉丹,自損身體,魂魄寄居軀體之中,自然有所損耗。他本就時日無多,估計是怕上了天庭有更殘酷的刑罰,才自散了魂魄,以此逃避。”

“又或者,”玉帝瞇起雙眼,陰沈地說:“他知道我想問些什麽,就以自己的死了結一切。散了魂魄,連給自己輪回轉世的機會都不留,倒是果斷狠辣。比起太子長琴在人界茍活輾轉,倒是出息一些。不過兩人不愧是師徒,都妄圖逆天而行,呵,自不量力。”

太子長琴獲罪於天,被貶下凡,已是許久之前的事。

雷公原本以為玉帝早已將此事遺忘,卻不曾想他最近查起徐本槐,竟得知太子長琴渡魂而生的事。

太子長琴曾渡魂到一個名叫凈明的道士身上,而那位道士是徐本槐的師叔,也是後來他的師父。可惜,那只餘一半的仙靈早在渡魂中消磨大半,如今想找十分不易。

玉帝下令要活捉徐本槐上天庭,本來也是為了問出太子長琴如今的下落。

玉帝思慮片刻,問道:“那猴子可是又和那個白貂妖混在一起?”

雷公點點頭,猶豫片刻說道:“那個白貂妖似乎集齊了魔器。”

“集齊了?”玉帝蹙起眉頭,“怎會這麽快?”

雷公卻一臉困惑道:“聽聞是徐本槐這個道士將那些魔器搜集起來,這次捉他,那個白貂妖便將魔器全都拿走了。只是,不知為何,我卻沒有半分感應。”他頓了頓,請示道,“對那白貂妖,可是要采取什麽行動?”

“如今行動太快了,達不到我想要的結果。且再看看。”玉帝轉著眼珠,慢慢說道,“她必然要去地府,告訴閻王放行,別去攔她。好好瞧瞧那魔器是真是假。若是假的便罷了,若是真的……”

玉帝的手指擊在案上,表情陰冷,卻不說話。

人間,琴川。

一襲鵝黃長衫,眉眼溫和的青年,正分放著藥材。

有一老嫗懷中抱著鳳尾琴,緩緩走進房門,將那琴小心放在木桌上,輕聲說:“門外有人將此琴送來,說是故人相贈。”

那青年微微一怔,目光投向鳳尾琴,聲音輕柔問道:“來人可說是誰?”

“那人說他也不知,只知道是個身著道袍,言行頗為瘋癲的道士。”那老嫗微微搖頭,只是這樣回道。

青年目光沈沈,卻笑著說:“麻煩寂桐了。”

名喚寂桐的老嫗只是微微俯身,便轉身離開。

青年緩緩走近,手指撫上冰冷的琴弦,微微一勾,發出清泠聲響,在這房中久久哀轉。

他微微搖頭,似嘆似惋,“執著於此,何其愚蠢。只是到最後,這堪不破的,反倒是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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